close


(本文為2014台南新藝獎評論之文-See more)
初看黃可維的繪畫,我必須承認,我是看不懂的。而且是幾乎沒發生任何情感或知識性感知的那種。那是一個傍晚時分,黃昏的暮光從有方公寓一樓大窗透入,曬在第一張大作上。也許因為傾斜陽光如此炙熱,作品色彩有些許變調,我辨識不出整幅繪畫企圖傳達的東西。
穿過復古舒雅的客廳,bar檯區還有第二張繪畫“In the Mars Black”。老實說,這幅作品,我仍舊觸不到任何東西,連無聊之感都沒有發生,就像完完全全的畫盲,無法透過繪畫,與藝術家溝通情感,這讓我非常挫敗。
同行友人打破了我的靜默,「他的畫很有趣」。什麼?到底哪裡有趣?我完全不懂。
「他的作品裡有一個很極致的自我厭惡。你看,這些東西都腐爛到一個極致了。你看,這隻鳥都只剩下一團肉」
「可是鳥表皮腐爛之後,尾巴是羽毛,不會留下肉身啊?」
「這就是繪畫性所在,拋棄許多限制,發自個人語言能做到的想像投射。你看,畫的場所是一條受污染的水,小鳥跟岸邊石頭都被污染搞得爛成一團,中間那隻鳥更像藝術家本人的化身,自棄得要命。」
「可是污染的溪水長這樣嗎?我還真沒看過污染的溪水。我以為黑黑的那是傍晚水面.....作者八成是個都市人。」
「(氣到發昏)」
歪歪頭,重新凝視,我試著重新探出一個所以然,近看遠看換視點看。可惜。歎,我還是讀讀字吧:
藝術家將大自然的環境與鳥類運用厚重且黏膩的筆觸呈現,在畫面中藝術家也加入拼貼影像的方式,透過繪畫媒材追求一種新的影像合成及拼貼感受。畫面中藝術家運用抽象的筆法、顏料團塊在畫面上遊走,顏料流動的色塊層次為畫面帶入奇異和脫離現實的氛圍,紛亂卻又帶著嚴謹的筆觸企圖捨棄精緻的描繪,顯現繪畫過程中留下的途徑。......藝術家在甜膩的色彩筆觸背後將畫面生物用標本及死亡特質呈現,繪畫的主體是描繪的是鳥類的屍骸,以此重塑真實影像的疏離感。也藉由提問影像與繪畫間的糾纏與拉扯、複製畫與藝術品間的矛盾曖昧,重新用繪畫的方式審視這世界真實與陌生、距離與熟悉,企圖用繪畫質疑繪畫的方式在筆觸間尋找繪畫的本質究竟何在?
如果這類文字是閱讀繪畫作品的引導方法,那麼,我會說友人是對的。這些畫面朝向死亡,並且,是厭棄到不行的那種、瀕死邊緣的無望之境。“Sank in seagreen”,第一幅畫的名稱,原本該是稱許綠海的片隅,實際上卻是幾團噁心的漂浮汙水:灰色、綠色、黃白色——汙穢死水。被我以為只是一般小溪的暗夜景觀。
半頃,實在的夜幕來襲,屋內燈啟亮,窗邊那張畫,顏色又與我們剛進門時有些不同。在夜幕的襯托之下,“In the Mars Black” 這幅畫我開始看懂了,那是一顆孤寂的火星背面,崇高閃亮的星球上,卻是一隻不願與人交接視線的倔強與悲傷。毫無保護的肉體身影,從美麗羽毛身體後方露出,全都被扒光,毫無防護,毫無基本人間應備有的生命、自由與人身安全的權利。
(煞風景的,我還是想跟藝術家說,鳥的尾羽不是肉做的)。
接著,我也好像漸漸能了解,那是一條多麼骯髒的臭水溝,上邊的鳥兒多麼的接近腐爛、死亡,而畫面的上方,大塊筆觸的一團不明,彷彿像是泡在水中腐爛到不忍畫出的破爛死屍。
「這個屍體....」
「我認為是藝術家本人的」友人說。
天啊,這可不得了!!
這些結合拼貼的影像繪畫、厚重且黏膩的筆觸,這些舉動交織出來的疏離、詭異、厭惡,在在談論著繪畫性的本質,指向人們腦中影像資料庫與繪畫產生的交疊與差異,其間奇妙地發生理性之外的偏離位置,藝術家所謂的「懸缺」展示了繪畫與影像語言的非期待之處,這就是藝術家企圖捕捉、以此刺入時代的精神性本質....。
可是,除了藝術家汲汲追求的當代繪畫性本質創造,畫面隱藏的東西,卻也同時指著藝術家心中一個不能解的黑暗...... 為什麼這麼痛苦呢?為什麼會站在那樣不堪的地方呢?為什麼要如此不被愛護,落到一個近乎絕望的蒼茫感知之中,而這種絕望才是致死的疾病。但也因為繪畫,這個絕望的狀態從自我厭惡進一步轉為成為自我的動力,絕望的同時也讓自己在「生」的狀態中驅動。
一種除了自我以外,沒有人包覆保護的裸露,肉體暴露在荊棘中。
這就是我們當代的生活狀態嗎?我想是我太常撇過頭,面對腐爛事實的荊棘。

全站熱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