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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Fiona Cheng
 
亞洲概念不容易被統整,種族多、文化交錯、歷史複雜、各有不同的殖民背景。隨著亞洲經濟勢力崛起、歐美當代藝術市場的開拓、多元文化主義的需求之下,亞洲當代藝術開始被扶植、被更多的眼睛仔細注視,或者相互對望。近十多年來,當代藝術界興起一股亞洲熱,起自中國熱之後的重心開始移轉至東南亞。亞洲正在崛起,這是每個人心裡念茲在茲的展望。

而早在1970年代,日本的福岡市早就開啟了亞洲藝術的研究。從1979年的亞洲藝術展,到2014年第五屆的福岡亞洲藝術三年展(Fukuoka Asian Art Triennale,以下簡稱FT),福岡市長時間投注了相當心力經營亞洲當代藝術的研究。這個起步幾乎領先了其他區域的亞洲研究二十年。舉辦FT的機構福岡亞洲美術館(Fukuoka Asian Art Museum,以下簡稱FAAM),是世界上唯一一個以「亞洲本土視點」收藏與展示亞洲當代美術作品的美術館。號稱不跟隨西方藝術潮流、也不只是傳統藝術的再現,而是專注追尋亞洲當代藝術家的創作實踐。

暌違五年,展覽終於在今年九月盛大開幕。本屆策展主題「未來世界的全景―走入綻放的時代裡」(未来世界のパノラマ ― ほころぶ時代のなかへ/Panorama of The NextWorld: Breaking Out into the Future)* 分為四個五個子題:「全球主義遠方的角落」、「所謂共同性的幻想」、「日常中的消失點」、「印象的鍊金術」、「朝向美好世界」,聚集亞洲21國藝術家,精彩呈現各文化的當代藝術風景。

本屆三年展中有幾項新挑戰:1. 較往年有更多錄像作品,並且刻意模糊電影與藝術的既有分類。2. 刻意不展日本已具知名度的代表性藝術家,而選擇福岡在地的藝術家 3. 首度設立展中展,重點介紹過去五年中有顯著發展的藝術新潮流,本屆聚焦「蒙古繪畫新潮流」,介紹蒙古年輕畫家從傳統技法的新突破。4. 廢除由專家組成的館外策展委員會,而改以館內策展人決定展覽整體的走向與風格。同時也不再以單一策展人選擇出展藝術家,而委託關係網絡(network),由各地協同策展人中介/提案藝術家名單,最後再由藝術總監整合。

策展方式的諸多變革,讓本屆FT呈現別于以往的低調風格,更彈性、更輕盈、不再那麼野心勃勃,相對于爭奪藝術世界的發話權爭奪,他們轉向在地、回到向內對話的市級美術館氛圍。這在亞洲競爭變得愈發重要時,似乎寓示著日本在亞洲的位置。讓人不禁感覺——全球藝術競爭中,權力已經開始發生變化,權力重新配置,日本的位置是否不再像以往那麼重要?


即使如此,場內不乏令人印象深刻的作品。孟加拉藝術家Zihan Karim的二頻道錄像作品《光與影的對抗》,拍攝第二大城吉大港的老市場,以光和影的微動,柔軟地牽動觀眾極細微的感知,顯露出藝術家對地方市場裡的人、事、物極溫柔的關愛凝視,豐沛又纖細的情感,讓人想起台灣藝術家王雅慧作品中影像的隱晦語言。不丹藝術家Dechen Roder的兩部錄像短片有著微妙的因果連結,批判不丹限制父不詳單親孩子無法取得市民權的荒謬律法,以及描述女孩決定未婚生子的緣由,雖然畫質粗糙,仍無礙顯露平和的批判性。菲律賓藝術家Kiri Dalena,則以紀錄片式的敘事手法,拍攝一對洪水後倖存的小姐弟在災難日後的生活情景,一定程度地招喚曾受海嘯襲擊的災難回憶。

而巴基斯坦藝術家Haider Ali Jan所編導的動畫,以伊斯蘭文化諷刺巴基斯坦的政治情狀,雖質感稍嫌簡陋,卻恰恰正諷刺了政治事件的誇張矛盾。韓國藝術家Moon Kyungwon & Jeon Joonho《妙香山館》,細膩的場景調度與畫面處理再度吸引觀眾目光。台灣藝術家袁廣鳴的四面錄像裝置《記憶之前》,同時性的場景移動與空間配置,重新構成身體對廢墟空間的感知,描述回憶的情緒徘徊,難以言喻的失重感驚豔了所有觀眾。另外,中國藝術家楊泳梁的《極夜之晝》,精湛的影像技巧,將當代城市的夜景凝結成一幅中國山水畫,靜態的攝影照片加上緩慢動作的城市錄像,同時將傳統與當代共存于同一時空,並富有未來城市的寓意。台灣藝術家陳怡潔在本次展覽的作品《連合島》開放觀眾互動,用網路募集卡漫圖樣,再透過函數運算將觀眾喜愛的卡漫人物抽象化。同樣色彩飽滿的印度藝術家Ratheesh T.,將自然叢林、南印神話與現代生活的各種象徵複雜地融合在同一畫面,富滿寓意的精彩視覺讓人難以將眼光移開。尼泊爾藝術家Sunil Sigdel的裝置作品《脊椎》,將勞工生命的廉價與苦悶以立體造型與物質內涵沈痛地表現出來。

但跟一般國際藝術展的評論不同,在這個展覽中,每件作品都會接收到相當不同的評價。FT作品選件的標準是浮動的,它來自了各地區協同策展人的選件標準,而各地域文化的差異、對媒材與創作的知識造就作品不一樣的閱讀角度。同一件年輕藝術家陸揚的作品《子宮戰士》,不丹藝術家覺得好玩,印度藝術家覺得難懂但有趣,中國藝術家覺得技術與完成度不夠;而另一件印度藝術家的繪畫,孟加拉藝術家有非常強烈的感受,中國藝術家則說他畫工不強,而另一位台灣觀眾則是隔層紗沒感覺。

文化座標來自社會框架、文化、語言、個人經驗與意識,各種生活方式構成不同的評價,那系統之間的對話該如何多元共存卻不矛盾,又或在差異中鬥爭、對話,才是讓評論存在的理由。

詮釋霸權的去中心化

在近幾年,亞洲政治經濟形勢、亞洲當代藝術生態已經發生相當的變化,西方藝術霸權的對抗話語似乎不再是那麼重要,在歐洲藏家、機構或本土經費的挹注之下,亞洲的藝術世界也重新配置了權力位置,亞洲部分地區已經不再是像過去那樣充滿「需要被扶植的他者」,許多亞洲國家其實不需要FAAM也能對外發聲,FAAM的藝術家選擇便需要有策略性的調整——不太選擇已在知名圈內的名單,而改選不在熱關係圈內的藝術家——藉由週邊的聯結,突顯自己發聲的重要性。綜觀國際藝術展均質化之下,諸多地理差異和特徵,究竟我們該把過去的單一標準丟向何處?真的可以忽略現實,去西化脈絡地觀看亞洲當代藝術嗎?


* 從第二屆開始,策展單位認為給語言使用者清晰有力的主題印象是必要的,策展的文字會針對不同翻譯語言的語感進行調整,並非直接對譯,因此,英文或日文採用的修辭會有些許不同。本文多以日文版本為主。


本文首發於藝術收藏+設計雜誌 Art Collection+Design magazine  86期(2014年11月號)

Zihan Karim
A Simple Death
2012
(photo from Fukuoka Asian Art Triennale offical website)


Haider Ali Jan
Survival
2010
(photo from Fukuoka Asian Art Triennale offical website)


Dechen Roder
Heart in the Mandala
2013
(photo from Fukuoka Asian Art Triennale offical website)


Agi Chen 
United-Islands
2014
(photo/Fiona Cheng)

Kabir Ahmed Masum Chisty
(photo/Fiona Cheng)

Yang Yongliang
The Day of Perpetual Night 
2012
(photo from Fukuoka Asian Art Triennale offical websit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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